山中無日月，一夢已千年。

宋雪晴再一次站在樂音門的地頭上，望著那座高聳入雲霄，看不到盡頭的登仙梯，只覺得好似做了一場大夢一般，恍然如隔世。

不過幾十年的歲月，卻比她前世的一生仿佛都要漫長而疲憊。

沒有目標的前進，總是會令人覺得迷惘。沒有人能知道他們何時能羽化飛升，或許從出生的那一天開始，便連仰望那一天的資格都沒有，無數人卻依舊沿著這條艱難的道路前行。

這一回前來樂音門的，都是各個門派的金丹修士。望著一雙雙陌生的面孔，才仿佛能夠感覺到這天地的廣袤。都說修士是萬中無一，然而當他們集聚在一個地方時，才能感覺到，其實他們也是一個碩大的群體，令天地都為之變色。

雖然早就知道高階修士並不少，但真正面對時，也依舊會感到震撼。

陪著宋雪晴他們一行前來的是天極峰的大師兄長耀，師尊閉關後，由玄如冥師叔代為掌管主峰一應事務，他雖知道自己資歷尚淺，心中仍有幾分郁郁，便主動請命帶著師弟師妹師侄們前往這樂音門。

蜀山劍派這幾年結丹的修士並不少，再與其他門派一合並，加上一些散修，竟是足足湊了近千人，從上往下看，卻是黑壓壓的一片，一點都不比宋雪晴他們當年遴選的時候少。

眼角餘光瞧見長卿師妹怔然的樣子，長耀心底有幾分得意，又有幾分懷念，微微一笑，柔聲問道：“師妹可是嚇到了？”

宋雪晴聞言，回過神來，沖他點點頭：“是有些，雖不是第一次見到數千修士齊聚一堂的場面，只是當初只是一群小兒，如今卻……”她話語未盡。但長耀明白她的感慨。

不管是一千個等待測試的修為只在煉氣期徘徊的小毛頭，還是一千個擠破頭想要進入宗門的築基修士，都比不得一千位金丹修士給人帶來的震撼強烈。

“當年我也是嚇了一跳，不過這樣的場面本也不多見，日後習慣了就好。”這並不是長耀第一次帶隊了，倒是不以為意的很。就如同說的那樣，見慣了，自然就不以為奇。

話是這樣說，但他的心裏，何嘗不驚訝？

須知。能夠修煉至金丹期的修士。無一不是這天地的寵兒。個個都是真靈根。那些偽靈根雜靈根的修士，諸如宋雪晴的爹娘二人，哪怕有再好的資源，踏入金丹期的希望也是渺茫。唯有真靈根。才有那麽一點的希望，還不是個個都能成功晉升。夭折在半道上，或是一直無法突破瓶頸的修士，這世上不知凡幾！

像她這樣，小小年紀就結丹，甚至連心魔都輕松度過的，整個寰宇修真界，也不出一手之數。

金丹修士大多深居簡出，別說是這麽多人聚在一起。便是有十多人，也要等到一些盛會才會這樣的狀況，而元嬰真君，除了自己門中以外，更是難得一見。

前世的宋雪晴。除了自己的師尊青熾，連玄天宗的元嬰真君都沒有親眼面見過幾個，離開之後，“打交道”的更是只有姜賢愚一個，而且還是處於被追殺的狀態……

這登仙梯，想來並沒有她以為的那樣簡單。

“諸位道友。”說話的是樂音門執法堂的淩躍盛，曾與她有一面之緣，宋雪晴倒還記得這位面容嚴厲的前輩，只是對方恐怕已經不認得他了。

樂音門掌門並沒有露面，天梯數年一開，自然用不上他這樣的任務出面招待。

她望著那滿身淩厲之氣的淩躍盛，不由微微一笑。當年還是需要她去仰望的高階修士，如今，就能以道友互稱了。

人生的因緣際會，便是如此難測。

他伴著渾厚真元的一聲喊，清晰的傳入在場所有修士的耳中。瞬時間，那鼎沸的人聲便沈寂下來，到底是金丹修士，自控能力比一群小孩子自然要高了不少。

被數千雙眼睛看著，淩躍盛也絲毫不見緊張。只見他拱拱手，勾起一抹笑，偏生僵硬的很，應是不大習慣——這是一個性格太過嚴肅的男子，否則也擔不起這執法堂的職責，心軟的人，如何能嚴厲懲處犯錯的弟子，如何服眾？

“諸位道友，時辰已到，還請按照發給諸位的號牌，五人一組，天上登仙梯。”他清了清嗓子，說道。

宋雪晴左手一翻，便有一塊白玉的玉牌出現在她的手掌中，這是她們進入樂音門的時候有人捧著一堆牌子讓他們抽取的，她手上的，仔細的看了看上頭鐫刻的數字，卻是三二五。

倒不是前面的幾批。

她淡笑著收攏了掌心，剛剛擡頭，就見人群中飛出五個修士來，彼此間客氣的招呼過，便踏上了登仙梯，很快消失在眾人眼前。

一臉過了好幾批，看著那些人的眼色，仿佛依稀是彼此並不相識。

看樣子，這順序果然是要看運氣的。

“你們按照手中的號牌一批批上去就是，登仙臺旁，自會有輪到的號數顯示，且要仔細註意著，莫要錯過了。”長耀對他們吩咐了一番，看向一旁，似乎是幾個修士聚在一起的地方——那些都是帶隊修士，手中沒有號牌，也不能再上天梯的，伸出手遙遙指了指：“我在那邊靜候你們的佳音。”

她側臉看了一眼，發覺姜賢愚也在其中，甚至恰好與她對了一眼。

當即轉過了頭。

姜賢愚自然察覺到了她的回避之意，不由苦笑了一下。

若是從前……她大概不會，也不敢這樣對他。

宋雪晴並不知道姜賢愚在想什麽，移開目光後便不再管，只是暗自思忖心事。她知曉，這一次的登仙梯，其實是有排名的。不似她獨自前來的那一趟，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，隨她心意直闖頂峰。估摸著，大抵是在登仙梯上堅持的越久，爬的越高的修士，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。

自從第一次爬過登仙梯之後，她便知道，這個不知是後天的寶貝還是先天的靈寶的登仙梯，對於修士的神魂有極大的好處。雖然一生只能爬三次，但沒有十足的把握，很多人都寧可等到最後一刻才來。

但她隱隱覺得，只怕不是金丹後期來，就一定能比中期更好。

……這登仙梯，並不是以修為的高低來論的。

“是，大師兄。”長絮帶頭拱拱手，恭敬的應和道。他們這批前來的這幾人中，她算是入門最早的。因著前次登仙梯她沒來，這一次便是以她為首。

長耀點點頭，便飄然去了一旁，沒有再與他們一處。

幾人的牌號有前有後，長絮問過她之後，不太高興的搖搖頭：“你比我還晚。”

宋雪晴便湊頭看了一下她的，數字倒是極好記得：一二三。

不由一笑：“師姐你這已經不算晚了，咱們後面還有好幾百人呢！”

“那些人不過是湊數的，到了最後，只怕還是咱們蜀山劍派與玄天宗要爭個高下。”長絮搖搖頭，從某個意義上來說，先上去的確是占便宜的。就是在同一階停下，先上去留得更久的那個人，名次也比另一個人要強上一些。

但這登仙梯開啟的時間，卻也是有限制的。

煉氣最長七天，築基十五天，而金丹期，則是一個月。

一個月之後，不管他們有沒有餘力，都會直接被送下登仙梯，落到落仙臺上。

當然，能堅持到最後的修士並不多。

“便是讓他們贏了又如何？”宋雪晴笑道：“不過是一時占了先手，還得看日後如何。”

長絮看了她一眼，勾起了唇角：“你倒是想得開……對了，你築基之後來過一次吧？爬到了哪一階？”

宋雪晴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事，不由一楞，半晌沒有出聲。

倒不是她有心隱瞞……只是這真不好說。築基那一次，她借著十方劍的力，是踏上了頂峰，但神魂並沒有得到那麽多的淬煉，並不能算是她的真實成績，不過是寶尊讓她提前感受一下那等登頂的感覺罷了。

這一次，寶尊已經說了，小黑不會再幫她，因為再幫她才是害她。

一批五人的次序其實很快，因為前面三百多級臺階，對這些金丹修士而言也不過是一蹴而就的事情。蜀山劍派的幾位金丹修士中，先是走了一位，而後很快就輪到了長絮，她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掌心，方才踏了出去。

等到二百多名時，又過了一人，而後，便是宋雪晴的順序。

剩下兩人，還要在她之後。

馬上輪到她時，她跟旁人一樣提前走了出去，扭頭看了看與自己同一批的人。

她尾字行五，自是在最右邊，側過頭，就將那四人一覽無遺。

偏恰好對上一雙桃花眼，正帶著笑意看她，眼神嫵媚溫柔，又有些肆無忌憚。

李鐘錫……

她心底無端彌漫上幾分厭惡，狠狠的別過臉。

“雪晴妹妹，我一會就會追上你了，你可走慢些啊！”這時候，人群中陡然傳出一聲高喊，引得眾人都朝著那發出聲響的修士看去。

而宋雪晴的心，卻陡然漏跳一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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